(一)

第一次拥抱的炙热还分明地流淌在胸口。

薛可儿左手的胳膊搁置在木桌上,右手手肘支撑着手腕,拇指和食指轻夹着那根淡黄色的吸管挑拨著玻璃杯里的柚子清酒。这是唯一适合她入口的酒精。眼球并没有锁定在任何物体上,眼神却好似在思考著什么似地锁定了位置久久没有移动。嘴巴里嘟囔著什么。微微嘟起的唇形真好看,让人有想亲下去的冲动。

「可是都已经过去了。终于要过去了。」

吐出这么一句话,此时的她并没有与任何人相伴,并没有谁在听着她说话。只是感觉良久没有好好跟自己对话了,经过一天漫长而空冗的工作之后她便只身来到了位于曼哈顿上城的这家烧烤居酒屋。

由于是工作日,店里的客人不多,大多是住在附近的日本人为了省下做饭的功夫来到店里简单用餐。还有几个中国留学生在角落里喝着用大口玻璃杯盛著的啤酒寒暄著。异国的学生坐在异国的饭店里真微微带着一种忧伤的意念,好似几个人相聚便能聚拢多一些家乡的情感。店里的冷清正融合着这样的气氛。店里常年播放着日本艺妓演唱的曲目。虽然咿呀咿呀的听不懂,可是配合掛在墙头上写著日式文字菜单的木牌和木牌下贴满的泛著黄的旧式海报:艺妓的,相扑手的,可口可乐的,真的让人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了日本本土的土地上。

店面微弱的灯光与从茶杯升起的热气恰好地形成的气氛增添了店里的落寞,好像也在诉说着店外的天空也正在逐渐下沈,准备进入另一个昏睡的夜晚。

两个因为寂寞而遇上的人,最后是会分道扬镳的。虽然是一开始就预料到的结局。可是有些事就是这么流淌的,尽管从一开始经过脑袋的分析,就分明知道不会迎来如何美满的结局,而且也终究会迎来一个终结,可是人心就还是愿意带着勇气去迎接,或者说那根本是执拗。然后到其真正到临的时候,心口还是会形成与脑门的思路分明分离的难受的暗潮。看着结局慢慢在移近脚步,却也只能任凭心口的那股浑浊的热气肆意流淌,无从收拾。

但那不是一种揪心剧烈的痛。

大概因为那也不曾是一段真正的爱情。

那一种难过带着一种隐隐的忧伤,不卑不亢。刚刚好地卡在薛可儿的心门上。比起与爱人分离的喊天哭地。薛可儿却好似有丝毫享受这一种隐约幽淡的伤。

随着往口腔内吸进的柚子清酒的酸甜的流淌,冰冰凉凉地经过舌头流至喉咙顺而进入食道。脑里开始随着冰凉的流动逐渐逐格呈现出那张脸的每个表情。那种感觉,好似在丧礼上观看逝者生前的生活影像那般,每一个画面依然历历在目却不得不接受逝者已矣的现实。

这段感情终于来到最后流淌的阶段了。

只是观众,只有薛可儿自己一人。

那个人突然被拽住了,接着薛可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出尽全力抱紧了这个在她面前的身体。

相拥著的两个身体能分明感受到对方体内血液的流动。薛可儿的脑门正好靠在对方的胸口上,那种恨不得把头深深埋进去的另一个身体的用力。因为过量的酒精,鼓胀感充斥著脑袋,无法作出过多的信息处理。脑内只发出一种叫拥抱的信号。薛可儿真的很喜欢拥抱。

或许因为生活得太乏闷,或许因为生活有时候实在给人带来无法歇气的窒息感,又或许只是顾著生活让人已经全然忘记心口的空乏。

在大脑的前额叶因为酒精而失去处理事件的分析能力之后,剩下的只有体内自然流淌的信号。

不知道出于什么,在这一刻薛可儿只想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身体良久不放手。

就像这将是最后一个拥抱。

现在回想起,当时根本没在意对方的想法,大概是一阵错愕。

「好了,车到了该走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了那么一句话。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家中的床上,早晨温暖的阳光刚好照射在薛可儿的眼皮上。

用食指连接第二节与第三节骨头的软骨挫著眼皮的薛可儿半开着眼睛,脑袋尽可能从太阳照射的形状估计现在是早晨的几点钟。刚刚从酒精恢复的脑袋还没能迅速把信号传至身体的每个角落,所以尽管薛可儿用力想要拉起沈重的身子也无法奏效。继而只能任由脑袋继续沈在软绵绵的枕头里。

无法坐直的身躯开始嗅到昨晚残留的气息。好似有一种强烈的温度还残留在体内。

是那个拥抱。

「啧,昨晚大概是哪根筋掉了吧?」

太复杂了,还在沈睡的脑袋一时还无法处理那么繁冗的情感信息。算了吧还是该起身起来走动一下。身体不运动的话脑细胞会因为过多的思考而死掉的。

继而让腰杆努力拉起黏紧枕头的脑袋,双眼依然闭着,双脚在木地板上滑动寻找著拖鞋的踪迹,右手同时向放置在白色床头柜上的收音机伸去按下开关键。几下滋滋声以后电波终于找准了频道,接通以后正在播放今天的天气预报。

「现时室外的纽约天气摄氏19度,最高摄氏23度,最低将会回降至摄氏15度。稍后将会有局部骤雨。接下来是今天的重点新闻⋯⋯」

又是雨天吗,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了,早晨的阳光好似并没有带来好的启示。

今天的城市大概又会是一片狼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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